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繳公糧(一)

2011-01-14 08:33:14 作者:張書勇 來源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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――謹以此文獻給我長眠地下的母親

 

夢,,正做得又香又甜,,突然被一陣破鑼似的吼罵驚醒,;勉強蜷了蜷腿,,迷迷糊糊中,聽得出是父親的咬牙切齒的詛咒:

還不起來,?*你媽的,,日頭都曬著屁股啦!――老子整天出力流汗,,累折了腰,,累出了病,,養(yǎng)活你們一窩光知道攮糠不知道干活的豬,!……

四肢酸軟,,腰背困疼,上下眼皮也粘得厲害,,可是睡意最終還是漸漸褪去,;于是遠遠近近人的呼喚,牛的哞叫,,馬的嘶鳴,,樹上炸梨鳥、黃瓜鷺的聲聲脆啼,,潮水一般的漫進了耳朵,;長長的打過一個哈欠,仿佛斷成一截一截的胳臂腿腳慢慢的聚攏起來,;背靠大槐樹,,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,吐出一口濃黑的雜著麥灰的粘痰,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腦門被露水打得精濕,,半片樹葉黏黏的貼在腮邊;伸手抹去樹葉,,再次打過一個哈欠,,終于暈暈騰騰的爬站了起來。

母親已經(jīng)煮好了苞谷糝稀飯,。把破被爛席扛進屋內(nèi),,在檐下坑坑洼洼的鋁盆內(nèi)舀水胡亂擦了把臉,就抓過豁著口的藍邊瓷碗,,盛滿稀飯,,找個地方蹲下呼嚕呼嚕的喝了起來;一口氣喝下三碗稀飯,,肚子感到很撐,,心理上卻仍有一種饑餓的感覺。

父親望著大槐樹下面的糧車,,簡捷的說了一句:

走吧,!

為了節(jié)省時間,裝滿新麥的麻袋是昨天晚飯后就碼放在拉車上,,又拿井繩捆煞好的,。連續(xù)十多天沒明沒夜的搶割、搶運,、搶打,、搶揚,,新麥還沒來得及好好爆曬一次,隊里就開始催著繳公糧了,。繳公糧是在生產(chǎn)隊長“當(dāng)當(dāng)當(dāng)”的一陣吼喊聲中拉開帷幕的:

大家都聽著,,明兒早飯后就開始繳公糧啦!上面規(guī)定,,三天之內(nèi),,必須完成全部的公糧任務(wù);誰個完成不了任務(wù),,――我*他媽,!……

“當(dāng)當(dāng)當(dāng)”撕破喉嚨大聲吼喊的時候,我和父親正在場上摸黑忙活:我伸長脖頸,,用牙齒和雙手將麻袋的口撐作三角形狀,,父親則手持搓箕,“呼隆”,、“呼隆”的往麻袋里面裝著麥子,。聽到“當(dāng)當(dāng)當(dāng)”的吼喊,父親壓低聲音咕噥一句:

“當(dāng)當(dāng)當(dāng)”,,老子就完成不了任務(wù),,老子*你媽!

現(xiàn)在,,父親使勁壓下糧車的把,,我在前面出梢,母親在后面推車,;正要上路,,八歲的三弟忽然跑出門來,哭著也要跟上,。父親放下車把,,狠狠的盯了母親一眼:

去,揍他一頓,!

母親低著頭,,表情木然,仿佛沒有聽見父親的話,;父親回身,,一腳踢在母親腿上:

*你媽的,聽到?jīng)]有,?――去,,揍他一頓!

母親遲疑一下,慢慢的走到了三弟面前,,小聲說道:

三,,我們是去繳公糧的,又不是趕集,,又不是看戲,,也沒有好吃好玩的,――你就別跟著去啦,!

三弟更加大聲的嚎哭起來,。母親回望父親一眼,,然后脫下右腳的鞋子,,用鞋底照著三弟赤裸的脊背打了下去。母親其實并沒用力,,大概只是想嚇唬嚇唬三弟,,或者敷衍一下父親的指令。但三弟破著嗓門,,哭得越發(fā)厲害,,母親手下就用了十二分的力氣,只把三弟打得脊背上滿是烏黑的鞋底印痕,。三弟的哭聲越來越弱,,最后終于開始討?zhàn)埩耍?SPAN lang=EN-US>

媽,我不去啦,!媽,,我疼,你別打了,,我不跟你們?nèi)ダ?!…?SPAN lang=EN-US>

母親滿眼含淚,轉(zhuǎn)身回來,,我們就正式開始上路了,。走到山墻根處,父親扭過頭去,,朝向倚著門框眼巴巴望著我們的二弟三弟吼喊一聲:

二,,你的任務(wù)是看好豬;三,,你的任務(wù)是看好雞,!要是豬跑人家地里被打了,雞跑遠處弄丟了,,――老子回來非活剝了你們的皮,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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