鄧州網(wǎng)訊 二十世紀七,、八十年代,城里人都燒蜂窩煤,,購買蜂窩煤都要自己去拉,。有一年,我上大學(xué)放暑假,,哥在部隊當(dāng)兵回來探親,,媽說:“家里蜂窩煤快燒完了,明天你們兄弟倆去拉煤”,。
拉煤需要架子車,,當(dāng)時架子車很少,借車需要事先約定,。吃過早飯,,我到教育局給拉垃圾的李師傅講:“明天想借用架子車拉點煤”。李師傅指著一大堆垃圾說:“這兩天垃圾很多,,天又熱,,今天要拉完,隔一天會生蒼蠅的”,??粗淮蠖牙坷顜煾狄粋€人,一天肯定拉不完,。垃圾不處理完,,我們就沒有架子車拉煤,我得幫李師傅拉垃圾,。從上午八點開始裝車,、拉車、卸車,,又裝車,、又拉車、又卸車……中午飯后也沒休息,,一直拉到下午六點多鐘,,總算把垃圾清理完了。李師傅把架子車交給我,,我到車子鋪充完氣,,就回家了。
第二天天不亮,,媽把我和哥喊起床,,讓我們早一點去排隊拉煤,怕去晚了摸黑,,更怕拉不到煤,。我和哥起床洗臉時,媽已把兩碗雞蛋茶,、一大盤饃干放在飯桌上,。另外把十個熟雞蛋、軍用水壺裝在一個舊書包里,,當(dāng)天的午飯也算準備好了,。出門時,媽一再交代,,拉煤人多,,午飯別丟,錢和煤券要裝好,,更不能丟。我和哥拉著車子,,帶著干糧,,拉煤去了。
我家住在城區(qū)東關(guān),,煤場在西關(guān),,我坐在架子車上,哥走路快,一會就到了煤廠,。這時太陽懶洋洋的剛出地面,,已經(jīng)有五六十人在排隊等著開煤票。哥讓我看著架子車和午飯,,他去排隊,。隊越排越長,到八點,,我數(shù)了一下,,大概有一百八十多人,哥排在六十三位,。八點半左右,,開票室門口出現(xiàn)一位中年男人,正分頭,,頭發(fā)很長,、有點亂,臉很黑,,沒洗凈,,白短袖披在光肩膀上,大褲頭上沒有系皮帶,,系了個松緊帶,,褲腰低落在大肚皮的肚臍眼以下四指處。腳丫子上穿著一雙讓煤染黑了的白襪子,,襪子外邊系拉雙塑料拖鞋,。手里拿個比保溫水瓶還粗的大罐頭瓶,瓶里瓶外都是茶垢,,里面大半瓶是茶葉,,裝著滿滿的茶葉水。中年男人斜視了一下排在最前面的一位大嫂,,把手中的罐頭瓶大茶杯塞給她先拿著,,不緊不慢、有氣無力地從大褲頭褲腰上解下一大串鑰匙,,排在手掌上,,找出一個,打開門鎖,,從那個大嫂手中奪回罐頭瓶大茶杯,,進票房、開抽屜,、拿印章,、扭開大茶瓶,、喝了一大口。這時,,外邊的人開始擠動,,就要開始開票了。這時,,他好象想起了什么,,在自己身上亂摸起來,然后把頭伸到開票口外說:“我忘了帶筆,,誰的筆讓我用用,。”排隊的人們擠動得更厲害,。我正好帶著個復(fù)寫筆芯,,以最快的速度把筆芯送上去,生怕他再回去拿筆浪費時間,??偹汩_始開票了。排隊的人們都怕前邊加塞,,前后擠的特別緊,。正是三伏天,人們忘記男女,,忘記年齡,,也忘記盛夏酷暑和滿身臭汗,你擠著我,,我貼著你,,一點一點不停地向前挪動。再開一張票就輪到哥,。這時開票人突然站起來說:“該下班了”,!就要關(guān)門走人。我一看手表已十二點了,,哥和前面那位就要開票的大伯給開票人說好話,,想讓開完他們的兩張票再下班。開票人根本不聽勸,,眼看就要走開,。我走過去,拿著媽給準備的雞蛋和軍用水壺,,雙手送到開票人面前:“大哥,,你忙一大晌,餓了先吃點東西墊墊再開票,。”那人一伸手就拿走五個雞蛋,打開,,一口一個,,喝一口水,一伸脖子,,一個雞蛋下肚,,正好五口就把五個雞蛋吃光。他看看我,,又把手伸到舊書包里,,拿出三個雞蛋,放在桌子上,,開始開票,。看著哥拿著開好的煤票,,我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,,總算過了第一關(guān)。開票的中年男子給哥開完票就下班了,。后邊的人眼吧吧地看著那個中年男子遠去的背影,,忍受著酷暑和饑渴,只有等到下午三點再開票,。媽給帶的十個雞蛋,,只剩下兩個。我和哥一人吃一個,,又去排隊,。裝煤排號是人和架子車共同排隊,這個隊排的更長,。
到下午三點,,做煤的機器開始生產(chǎn),“咔嗵”一塊,、“咔嗵”一塊……蜂窩煤不緊不慢,、有條不紊地隨著傳送帶,從一個小洞不停地涌出,,任由拉煤人搶走裝車,。到下午六點多鐘,我和哥已裝了滿滿一車蜂窩煤,。哥駕著車把,,我像驢子一樣,用一根長長的繩子在前面拉梢,,一步一步……一步一叩首,,遠離煤廠的塵土,、噪音,帶著一身的煤灰,、疲勞,、饑渴,滴著汗水往家返回,。
那一天,,新華路水上樓那個坡顯得特別長,我和哥歇兩次也沒有上去,,又渴又餓,,筋疲力盡。這時,,來了一個提著籃子買甜瓜的大嫂,。哥掏出身上買煤剩下的三毛錢,買一個瓜,,掰一小半自己吃,,給我一大半。吃完瓜,,我們拉著車子,,又開始爬坡。車子輕了很多,,很快就上到坡頂,。當(dāng)我們回頭看這個讓我們征服了的長坡時,發(fā)現(xiàn)賣瓜的大嫂正用力幫我們推車,。我和哥都說謝謝,。大嫂看一眼我胸前戴的大學(xué)校徽,,甜甜地笑著說:“我家大兄弟也是大學(xué)生”,。說完,她拐回去提起放在坡下的瓜籃子又賣瓜去了,??粗笊┻h去的背影,我說:“我一定報答她”,。哥點了點頭,。幾十年來,“一定報答她”這句話,,我從來沒忘記過,。
總算到家了。全家動手,,一起卸煤,,一會就把煤卸完,。父親說:“你們哥倆今天很辛苦,還架子車的事就交給我,?!彼麖募依锬靡缓邪缀訕驘煟B煙帶車還給了教育局的李師傅,。
前不久,在一個朋友家里,,我一眼就認出當(dāng)年那個開票的中年男子,,他七十多歲,但身體很健康,。我給他開玩笑說:“當(dāng)年你吃我五個雞蛋,,搶走三個,拿走我一支心愛的復(fù)寫筆芯,?!彼茔氯弧.?dāng)我講完“拉蜂窩煤的故事”后,,老人家和大伙都笑得很開心,。